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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前往阿布辛貝的路程中,黑心的嚮導騎著駱駝逃跑了,把我一個人拋棄在暗夜的沙漠裡。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,雖然沙漠的夜空非常晴朗,星星也非常清晰,不過因為是完全陌生的緯度,我從那當中根本認不出頭緒來。

「該怎麼辦呢?」我坐在駱駝上呆呆地望著繁複的星空,自言自語著,「該不會死在這沙漠裡吧。」

「順著尼羅河再走五六個小時就會到阿布辛貝了。」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的聲音這樣說。

我吃了一驚,連忙坐直了向四周張望,不過能看到的只是黑沉沉的曠野。我沉默了一陣之後鼓起勇氣開口:「請問是誰呢?」

「是努比亞的線腳獅子。」剛剛那聲音說。聽起來好像是從很靠近地面的地方傳來的。

「請問你在哪裡?」

「在駱駝旁邊。你叫駱駝停下來,我就可以爬上來了。」

我拍了一下駱駝的側面,駱駝就乖乖地停下腳步。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毛毛的東西靠近我的手,我在黑暗中瞇起眼睛努力地看了一陣,果然是一隻線腳獅子,大小大概跟手掌差不多。

我又拍了一下駱駝讓牠重新起步,然後跟這個黑夜的神秘夥伴打招呼:「你好。你剛剛說你的名字是……?」

「努比亞的線腳獅子。」

「謝謝你指點路徑給我。」我向努比亞的線腳獅子表示謝意。「你住在這沙漠裡嗎?」

「算是吧。」線腳獅子說,「是住在阿布辛貝的,所以要請你載我過去。」

「啊,沒問題。」我說,「只要能夠平安到達阿布辛貝,要送你去哪裡都可以。不過你住在阿布辛貝的哪裡呢?」

「拉美西斯神殿。」

「唔?你為什麼會住在拉美西斯神殿?」我很好奇地問。

「拉美西斯讓我住在那裡的。」雖然黑夜裡看不清楚線腳獅子的表情,不過牠似乎是很自然地這樣回答。

剛認識就懷疑別人的話好像不大好,不過考慮了一下以後我還是問線腳獅子:「對不起,請問你剛剛是說──拉、美、西、斯、嗎?」

「是拉美西斯啊。」

「是……現在躺在開羅博物館的那位拉美西斯嗎?」

「請不要這樣稱呼他好嗎?」線腳獅子很不高興地說,「拉美西斯是我的主人哪。」

「嗯……請問你說主人的意思是?」

「我是拉美西斯的寵物。」

「噢……」雖然線腳獅子說得那麼自然,不過我漸漸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在作夢了,「可是拉美西斯……據我所知是活在西元前一千多年的人吧。」

「是啊。」線腳獅子漫不在乎地說。

「你如果是他的寵物的話,那不是已經三千多歲了嗎?」

「那當然。」線腳獅子說。不過牠這樣回答卻讓我很為難。面對一隻三千多歲的寵物,我應該拿出怎樣的態度才好,這個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。

「那麼……請問你跟拉美西斯也會交談的嗎?」

「那當然啊。因為我是努比亞唯一一隻會說話的獅子,所以拉美西斯非常寵愛我。」

「你跟拉美西斯說什麼語言呢?」

「當然是埃及語啊。」

「就是寫在紙莎草紙上的那種嗎?」

「是啊。」線腳獅子說。我本來想問牠是不是也看得懂那種文字,不過還是忍住了沒有問。如果線腳獅子又回答我「那當然」的話,我可能會神精錯亂吧。

駱駝嗒嗒嗒嗒一直向前走。

「嘿,請問……」沉默持續了一小段時間之後,我還是忍不住再度提出問題,「拉美西斯已經……那你為什麼還活著呢?」

變成線腳獅子不說話了。

駱駝嗒嗒嗒嗒一直向前走。

「拉美西斯詛咒我。」過了一陣子線腳獅子悶悶地說。

「嘎?他詛咒你一直活著嗎?」我低頭看著線腳獅子,牠很難過地點點頭。

不過這樣實在很奇怪。「法老們不是都想要永生嗎?哪有詛咒人家永遠活著的?」

「不是那樣。」雖然黑暗中看不清楚,不過我可以感覺到線腳獅子正用看笨蛋的眼神看著我。「你真是什麼也不懂。永生要通過死亡之後在天上實現啊。像我這樣一直活著的怎麼說都只能算是懲罰。」

「噢。所以你會一直活下去嗎?」

「大概是吧。除非拉美西斯解除對我的詛咒。」

「但是他已經死了啊。」

「大笨蛋!拉美西斯是永生的啊!」線腳獅子終於忍無可忍地對我罵出來。

「請不要生氣。」我趕快說,「像我這樣的現代人是真的對拉美西斯不太了解。」

線腳獅子本來是跟我面對面坐在駱駝上的,不過牠現在轉過身去背對著我了。「大笨蛋。」我好像聽到牠又這樣小聲地罵了一句。

駱駝嗒嗒嗒嗒一直向前走。

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,努比亞的線腳獅子好像已經窩在我放在駱駝背上的外套裡睡著了。

欸,拉美西斯,哪有人詛咒自己的寵物的啊。我在心裡這樣想。這隻線腳獅子雖然脾氣不太好,不過也很可能是因為被你拋棄了三千年的關係吧。

我抬頭望著滿天的星星,嘆了一口氣。法老的寵物真是與眾不同啊。

「你有去看過拉美西斯嗎?」線腳獅子突然說話了。原來牠並沒有睡著。

「有啊。在開羅博物館裡。」

「拉美西斯看起來怎麼樣?」

「噫,你沒有去看過他嗎?」我很意外地說,「你是他的寵物啊。」

「沒有。他詛咒我,我也會生氣的啊。」線腳獅子維持著蜷成一團的姿勢,若有所思地說。然後又補充了一句:「再說開羅也太遠了。」

真是找藉口。「你有三千年的時間可以慢慢走到開羅哩。」

「真是受不了你。」線腳獅子瞪著我,「拉美西斯本來不是在開羅的,他原來葬在底比斯,不過那時候我已經被丟到阿布辛貝的神殿去了。很久很久以後,祭司們把他藏到盧克索的山谷裡,我也是走了很遠的路去盧克索啊,但是卻找不到進去墓室的入口。最近那些盜墓人把他送去開羅的時候,我還有在河邊看他們把拉美西斯的棺抬走。」

最近?我在肚子裡咕噥了一聲。雖然不太確定時間,但至少也是一、兩個多世紀以前的事吧。不過我沒有說出來,因為線腳獅子已經三千歲了,牠把這件事稱為最近應該也沒什麼不對。我本來想提醒牠那些人是考古學家,不過想想那些人確實也是為了寶藏而挖了人家的墓,跟盜墓人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別。於是我決定什麼都不說。

「拉美西斯看起來很好。」過了一會兒我才想起應該回答牠先前的問題。

「嗯。」線腳獅子點點頭,沒有再說什麼。

駱駝嗒嗒嗒嗒一直向前走。

喂,拉美西斯,雖然線腳獅子沒有說出來,不過可以感覺到牠很想念你呀。既然你曾經非常鐘愛牠,還是解除對牠的詛咒吧。三千年沒見面,再怎麼說都好像太久了一點。

* * * * *

路程非常遙遠,一直坐在駱駝上讓我很不舒服,於是我叫駱駝停下來,笨手笨腳地爬下駱駝,活動一下我已經僵硬的手腳。

「拉美西斯一定還在生我的氣。」線腳獅子又突然說話了。

「拉美西斯為什麼詛咒你?」我抬頭看著窩在外套裡的線腳獅子,拍拍駱駝讓牠繼續走,然後自己拉著韁繩跟在旁邊。

「拉美西斯開始病重的時候,說要先送我的靈魂走,要我到生命之河的對岸去等他。」

「那意思是說要你先死嗎?」

「是啊。」線腳獅子很小聲地說,「可是那時候我還不想死,所以跟他說我不願意。他很生氣,就詛咒我永遠活在人世間。然後他就派祭司送我去阿布辛貝的神殿,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。」

「拉美西斯會來接你的。」我安慰線腳獅子。不過我突然想到,也許拉美西斯是永遠地死了。也許根本沒有永生這回事。

我再度爬上駱駝。不遠處的黑暗裡,尼羅河的水向著我們背後迅速地流去。

嘿,拉美西斯,你實在不應該詛咒努比亞的線腳獅子。當初牠只是因為年幼而不懂得生與死的道理,你不應該懲罰牠永遠活在人世間。現在牠永遠地活下來了,如果你是永遠地死了,這對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來說都是一樣地殘酷。

不過拉美西斯,你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你那麼鐘愛的線腳獅子,竟然在你瀕臨死亡的邊緣拒絕先渡河去等你,你當時一定是非常傷心吧。心腸剛硬的法老王也是會為寵物而傷心的,歷史課本裡從來沒有寫到這個。

「我還要再去開羅,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看看拉美西斯呢?」想到線腳獅子或許必須永遠活下去,我想至少應該帶他去再見拉美西斯一面吧。

「或許……等到了阿布辛貝再說吧。」線腳獅子輕聲地回答。

* * * * *

我們終於來到拉美西斯神殿的時候,天已經微微亮起來了。努比亞的線腳獅子從外套裡出來,沉默地望著宏偉的神殿。

神殿正面的四座拉美西斯巨型石雕中有一個已經被運走了,不知道當年線腳獅子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裡是怎麼想的。一定很生氣吧。

「那個被偷走的拉美西斯石雕,現在平躺著放在大英博物館裡。」我說。

「是嗎?這我就不知道了。」線腳獅子指不遠的河岸說:「不過那些討厭鬼在搬運神殿的時候我就躲在那邊的草叢裡。當時的情況真是混亂極了。」

「搬運神殿?」

「是啊,很多很多的人來到這裡,亂七八糟地把神殿切成一塊一塊的吊到山上去。當時我以為他們要把拉美西斯的神殿拆走,這樣我就連拉美西斯給我的唯一的家都失去了啊。」

「不過神殿顯然並沒有被拆走呀。」

線腳獅子轉過頭來,再度用看傻瓜的眼神望著我,考慮了一下然後說:「你……對埃及真是一無所知啊。最近因為亞斯文要建水壩,尼羅河的水會漲起來呀,所以那些人就過來把神殿拆走,在現在這個地方重建起來。以前尼羅河的水位沒有這麼高,神殿原來是在現在的河裡呀。」

「亞斯文建水壩的事情我知道,只是不知道拉美西斯神殿有遷建過。不過你也不用為這個生氣吧。」

「已經沒什麼好生氣的。」線腳獅子淡漠地說,「你們這個時代的人總是什麼都不懂。」

我不禁啞然。「那些人跟我不能算是同一個時代的吧。」

「也差不了多少。」

「你是說時代差不了多少,還是什麼都不懂這一點差不了多少?」

「還不是都一樣。」線腳獅子很煩躁地說,「請你不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好嗎?你們這個時代的事情自己去討論,請不要麻煩古代人。」

我吐了一下舌頭。真是驕縱的法老王飼養的驕縱的寵物。拉美西斯因為一時的氣憤就詛咒自己的寵物,線腳獅子一氣之下三千年都不去看拉美西斯。

「拉美西斯一定很兇暴,因為他的寵物就已經很兇了。」我試著表達自己的觀感。

「不要胡說八道。」線腳獅子更不高興了,「拉美西斯並不兇暴。」

「好吧,我道歉。不過你為什麼那麼生氣呢?」

「我並沒有生氣。」線腳獅子悶悶地說。正在這時候有一個人騎著駱駝嗒嗒嗒嗒地往我們這邊過來。

「是你的嚮導。」線腳獅子提醒我。

那黑心嚮導顯然也認出我了,連忙拍著駱駝調頭逃跑,我在他背後大叫:「喂!王八蛋!你給我回來!把錢還給我!」

「算了吧。」線腳獅子說,「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。」

「要不是遇到你的話我一定被他害死了。」我望著那再度逃跑的傢伙氣憤地說。

「沒死就好,再說就算死掉了也未必不好。」聽到線腳獅子這樣說,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。黑心嚮導只不過把我拋棄在尼羅河邊的黑夜裡,拉美西斯卻把線腳獅子拋棄在時間的牢獄裡。

「你在這裡住了多久啊?」

「我一直住在這裡,直到聽說祭司把拉美西斯送往盧克索我才離開的,大概住了……。二千四百年吧,我也不知道。」

我不由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。線腳獅子很容易就心情不好是不能怪牠的。誰能活三千多年而不感到煩躁呢。

「嘿,你還是跟我去開羅看拉美西斯吧。」我說,「你不要再生他的氣了,他最後那段時間沒有你陪伴一定也很不好過。」

線腳獅子瞇起眼睛轉頭望向在晨曦中微微泛著水光的尼羅河,既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。

過了一會兒牠說:「那些討厭鬼來拆神殿的時候,我以為拉美西斯再也不會原諒我了。當時我以為他是對我感到非常非常生氣,所以才不再保佑他的神殿,讓我失去最後棲身的地方。」

「不是這樣的啦。拉美西斯並不生氣。」我說,「如果不是因為他細心庇護你的居所,那些討厭鬼一定已經讓神殿沉入尼羅河底了。」

天已經完全亮起來了,線腳獅子抬頭望著初昇的太陽,像唱歌一樣唸出詩句:「安寧地來到這裡並穿越天空的人,就是太陽神。」

陽光一瞬間就變得非常耀眼。果然是太陽神阿蒙降臨埃及大地嗎?

* * * * *

白天的沙漠太熱了,我走到神殿入口附近一處隱密的陰影裡納涼,不過線腳獅子好像在想什麼事情,並沒有跟我一起躲進陰影裡,一直沉默著在又乾又硬的沙地上繞著圈圈踱步。

線腳獅子蓬鬆的長毛在陽光裡發出金色的閃光。

「你的毛色很漂亮。」我略微提高音調向線腳獅子說。

線腳獅子抬起頭看向我這邊,然後慢慢走進神殿的陰影裡。「是拉美西斯親手幫我染的。」

「唔?用什麼染的?」

「散沫花。」線腳獅子在我腳邊坐下來,很懷念地說,「在底比斯的王宮裡,拉美西斯幫我把毛染成金黃色,還給我一朵睡蓮花當椅子。」

「所以拉美西斯是非常寵愛你的。」我說。看著線腳獅子孤單地懷念已經逝去三千多年的主人,我的心就一直向下沉落。三千年來一直背負著拉美西斯的記憶,線腳獅子一定常常覺得記憶的深處非常沉重。被曼妙音樂包圍的底比斯王宮,睡蓮載浮載沉的下埃及尼羅河,以及長滿紙莎草的沼澤……。所有和拉美西斯共有的回憶,最後卻被漫長的時間之河無情地埋進沙漠深處的巨石神殿裡。拉美西斯,如果我是你,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寵物啊。

那天晚上我終於從茫漠的星空中辨認出最明亮的天狼星,我指給線腳獅子看,牠說:「那是阿奴比斯,是引渡亡魂的神。」

我正想說話的時候,線腳獅子卻傷心地哭泣了。

「嘿,不要傷心。」我把線腳獅子放進外套裡,然後將外套抱在胸前。「拉美西斯不是故意要讓你過這樣孤單的日子。我們明天就啟程去開羅吧。我聽到拉美西斯在呼喚你了。」

線腳獅子窩在外套裡,好像尼羅河的河水一般嗚咽著。

* * * * *

嘿,阿奴比斯,到這裡來吧,努比亞的線腳獅子在無盡的時光裡尋找著牠的主人拉美西斯。

在每一個趕路前往開羅的夜晚,我都這樣向黑夜的曠野無聲地呼喚著。

快要到基沙的那個晚上,當線腳獅子已經蜷在我的外套裡沉睡時,我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接近我們。暗夜裡的胡狼一度非常靠近,安靜地與我們並行了一段時間,然後又在黑暗中隱沒了牠閃著綠色幽光的眼睛。

是阿奴比斯嗎?我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,再度向黑夜的曠野無聲地呼喚著。

* * * * *

「拉美西斯看起來好嗎?」在開羅博物館的門口,線腳獅子又問了這個沿途已經問了不知多少次的問題,顯然牠因為將要見到拉美西斯而變得很緊張。

「你不要擔心,拉美西斯看起來非常好。」雖然自己這麼說,不過我也不禁擔心線腳獅子看到拉美西斯的反應。或許對我來說,拉美西斯看起來仍舊栩栩如生,但是三千年前線腳獅子最後一次見到拉美西斯的時候,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,說不定線腳獅子並不能接受拉美西斯現在的樣子。

「不過,說不定拉美西斯並不想見到我。他詛咒我啊。」線腳獅子好像想要反悔的樣子。

「你不要開玩笑了。」我說,「他生你的氣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啊。再說也沒有人記恨三千年的吧。」

「拉美西斯就是啊。」線腳獅子小聲地說,「他一直沒接我走,一定是因為還在生氣的關係。」

也許拉美西斯只是單純地死了。雖然一路上這種想法始終像沙漠的鬼火般不時出沒在我腦中,我卻不能說出來,只好說:「不要胡思亂想了,我們進去吧。」

我帶著線腳獅子來到拉美西斯面前。在寬大的展示室中央,拉美西斯靜靜地躺著,雙手交疊在胸前,彷彿沉睡著一般,被鎖在一塵不染的玻璃櫃裡。

我把線腳獅子放在玻璃櫃上。牠低頭看看拉美西斯的臉,看看他的手,看看他全身包裹著的細亞麻布,然後又轉頭去看他的臉。

「拉美西斯。」線腳獅子小聲地呼叫,當然拉美西斯只是靜靜地躺著。已經渡過生命之河的人,再也不會回到人世間了。線腳獅子也完全明白,因此也不再出聲,只是靜靜地坐在玻璃櫃上望著拉美西斯。

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,只是站在玻璃櫃前低頭望著自己的腳,等待時間慢慢過去。他們分別了三千多年,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並且把線腳獅子遞到我面前:「先生,這是您的嗎?」

我抬起頭來,是一個穿著制服的人,應該是博物館的服務人員吧。不過他手上的線腳獅子看起來變得不太一樣了。牠看起來就像假的一樣。我小心地接過線腳獅子,果然如我的預感,牠已經沒有體溫了。

「請您不要把東西放在這上面。」穿制服的人很客氣地這樣說,然後轉身走開。

「請……等一下。」我說,「請問您把牠拿起來的時候,牠就是這樣的嗎?」

「是啊。」那個人莫名其妙地看著我,「有什麼不對嗎?」

我搖搖頭:「沒什麼。謝謝您。」我低頭望著依舊靜靜躺著的拉美西斯,一時之間腦袋裡變得空空的。

嘿,拉美西斯,你原諒你的線腳獅子了嗎?是吧,努比亞的線腳獅子為了你,在這三千年裡過了非常非常孤單的日子,雖然當初牠傷了你的心,到今天你確實也該接牠走了啊。

我把已經脫離人世詛咒的線腳獅子小心地收進外套的口袋裡,慢慢走出開羅博物館。戶外的陽光非常耀眼,望著不斷向開羅博物館走來的人群,我想他們並不知道太陽神阿蒙已經降臨了埃及大地,而且拉美西斯是否獲得永生的祕密,恐怕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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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utesango0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